第三十八章 青鸾胭脂,紫凤天子-《赤心巡天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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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 “孤还记得在稷下学宫第一次见你,桂台抚琴,暗香浮动……那时候孤不记得什么皇图霸业。”

      “那时候多简单。”

      “河上风,思……无邪!”姜无邪尚还撑个漂亮的皮囊在那里,猛地吐出血来——他仅有的精气神,都在这一口吐尽。

      鲜血飞溅在秦潋的脸上,迅速干瘪的姜无邪,无声地委顿在地。

      曾经的“青雀”,今天的“吉妪”,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  过去的“秦潋”,现在的“罗刹明月净”,也面无表情。

      她只是以尾指擦去脸上的那些血珠,慢慢抹在自己的红唇。

      在一片摇曳的彩色的花海中,她指抹胭脂,涂得很认真。

      ……

      ……

      一粒红丸飞上天,投入青石明月,也带走了月老虚影。

      作为极乐的最后一处缺角,填补了永恒的理想世界。

      东海上空的红鸾虚像已消散,甚至未有一声长鸣。

      今夜的临淄明明喧嚣,不知为何,弥漫着悲伤的气氛。

      不断破损又不断复原的东华阁,像一颗有着无限生机的心脏,泵动着整个大齐帝国的血液……今夜换新血。

      曾经父子读经的暖阁里。

      践行了传说、验证了预言,发下无上大愿的无量寿佛,再一次捧回天子的剑。

      祂的肉掌上托,是佛陀举鼎,天子之剑遂不能压下。

      在摇荡的光海之中,不断盛开的莲花深处,祂立于莲座,双手高举,深深躬身:“父皇,请您退位。”

      从绝巅到超脱,只有一步之遥,但这中间的差距,多少个绝巅也无法填平。

      提前永寿、超脱之下自谓无敌者,被皇帝几剑就削平。

      可当祂以【阿弥陀佛】自证,身放无量光,外显无量威德,纵是碾过尸山血海的霸天子剑,也终不能寸进。

      “如是者礼三。”

      皇帝连续三剑都没能压下去,索性将此剑一放:“姜无量,可以‘后兵’了!”

      天子礼剑落于莲花。

      东华阁中亮如白昼,无穷的光华向皇帝涌去。

      姜无量奉剑在手,一时悲声:“儿子可以在青石宫里等父皇四十四年,父皇为什么不能留下来,看看儿子做得怎么样?”

      皇帝在龙座之前负手:“朕当国久矣!岂能为失国之君?”

      姜无量再拜:“如此。父皇请动国势,你我决于超脱。”

      虽然青石宫已经控制了太庙、观星楼、望海台,但祂深刻明白,大齐天子对国家的掌控无与伦比,倘若他真的要动用国势,谁也无法阻止。

      皇帝哂之!

      “绝对理想的世界并不存在。”

      “就如你此刻所言国势之争。”

      “咱们较量的并不是谁对这个国家更有影响,而是谁更不顾惜国力,谁更不在意齐国的未来。”

      “真在这临淄裂朝而决,以国势相杀。无论谁胜谁负,都非国之明君。”

      “姜无量,你说朕该怎么选?哪里有理想的答案?”

      皇帝的视线真有万钧,压得佛陀也始终垂首。

      “诚如父皇所言,那样的世界从未出现。儿已立下大誓愿,将以永恒填此愿。若不能成,终将灰飞烟灭。”

      “永恒的极乐不一定会实现,但不去尝试,它就一定不会实现。不走到永恒的尽头,儿子不能甘心。”

      “也请父皇不必留手。”

      姜无量敬拜之:“父皇腰间的青羊天契……不妨召之。儿臣察见诸天,他此刻正往魔界去。”

      皇帝斜眼看他,拿起腰侧那枚小小的青羊折纸,随手揉成一团,丢到一边:“朕岂仗剑于小儿辈!”

      啪嗒。

      那纸团在地上慢慢的滚。

      所过之处,光竟分流。

      姜无量静静地看着它。

      皇帝的声音悠悠:“当初无邪来这里找吃食,朕就顺便考教他课业,有不会的地方,他抓耳挠腮……无弃会悄悄给他扔纸团。”

      姜无量低头:“儿子……知错。”

      “你没有错。你要当皇帝,就要记得,皇帝不会错。”天子的声音是淡漠的:“是朕错了。朕错在养你为佛胎,想要占据佛的未来。朕错在明明还没有取得六合,就提前做六合的事情。以为皇权能括所有,未有超脱,便想算尽超脱。你当年还在襁褓中,并不能决定这一切——罪在朕躬,是朕德薄!”

      姜无量敬声:“天子不会错。”

      他拜道:“是儿子有负您的期望。”

      “父皇想要一匡六合,连预言都统一——您的雄略,冠盖古今。”

      “只可惜齐国先天不足,您半生修补,现在已经没有时间……”

      “儿臣侥天之幸,必肝脑涂地,以事东国。”

      看着台下这位谦卑的佛陀。

      皇帝幽幽一叹:“你和朕,终究路不同。朕到此刻,才要认。”

      姜无量合掌道:“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,世上又何止你我呢?所以说,苦海无边。天下衔苦而生者众,所以儿子要改变这个世界。”

      皇帝注视着他:“你是预言中的人,是烈山人皇在华盖树下注视的那个‘姜’,是长河龙君在一旁窥见的天命主角。”

      “你是佛门期许的未来,有机会实现永恒的理想。”

      “你是既定的命运,已经成就了佛。”

      “但你是阿弥陀佛,不是朕的长子无量。”

      皇帝在龙椅前张开大袖,一时身上神龙如飞:“朕——不认可你承继这江山!”

      “得不到父亲的祝福,前路总归要艰难一些。但儿子已决意这样走。”

      姜无量仰首道:“让父皇失望了——但佛就是佛,佛就是我。”

      皇帝静立在龙椅之前,东华阁也随之安静了几息。

      终于他左右看了看:“朕到今夜好像才明白,为什么来到这里的人,都会离朕而去。”

      “这里的确太逼仄,连朕也不好直身。”

      他猛地站直了!

      时间和空间都不存在了。

      东华阁像是一瞬间撞到了天尽头。

      一抬手,就掐住姜无量的脖颈!

      与此同时,姜无量奉在手中的剑,也贯穿了皇帝的心口。

      姜无量纵有超脱之力,却从未想过皇帝会以这种方式结束战争!

      祂的佛眸一时浸泪,怔怔地看着皇帝没有言语。

      大齐天子也看着他,却带血开口:“臧知权!国史该怎么写?”

      三百里临淄城,今夜滚雷霆。

      在典院之中静坐了大半夜的朝议大夫臧知权,并不说话,只是面无表情地提起长毫,在青简上一挥而就——

      “子弑其父,青石之篡。”

      国史之罪!

      姜无量眸光顿变。

      刺啦~!

      不知几万里长的电光,在天空倏忽一闪。

      东海之上,近海总督叶恨水,点燃了青词,投出了敕书,迎奉海神娘娘之圣尊,静候着王长吉钓杀了鲍玄镜。

      却在某个时刻,忽然心有所感——他从怀里取出一卷紫轴圣旨,敬拜再三,投进东海。

      广阔无边的海面,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漩涡。

      此圣旨呼啸为龙,绕东海诸庙一周,截留了海神庙的近半神力,而后投跃漩涡,飞降幽冥!

      南夏,虎台。

      身穿总督官服的苏观瀛,手提一杆铜钱八卦剑,一步步登上石阶。

      “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。率土之滨,莫非王臣!”

      她举剑对天,一道紫电接天穹:“陛下龙驭宾天,臣苏观瀛,举南夏之力——万请神圣,奉有无极,再拜于高上!”

      太庙之中,李正书已被镇压,宋遥正奉祖灵。

      忽然间一尊尊勋贵虚灵,并显于太庙上空。

      初代摧城侯、初代九返侯、初代博望侯、初代忠勇伯……

      这些近神近灵的存在,并没有具体的意识,但也复刻当年,真实显现灵相。

      他们也没有别的动作,只是面朝东华阁而拜。

      是臣拜君。

      大齐帝国历史上功勋最着的一群勋贵祖宗,敬拜大齐帝国有史以来功业最着的君王!

      宋遥静伫于庙门,久久没有言语。

      东华阁中。

      生机已然流散的大齐天子,与自己的长子对视:“佛陀固尊,面西即拜你。但看这大齐万里,古今干臣,却要拜谁?!”

      他掐着姜无量脖颈的手,力量无限膨胀,大袖翻滚如历史洪流。

      “天子伏龙而死,死亦为——【阴天子】!”

      已经合世的幽冥世界,轰隆隆飞起一座神光缭绕的灵咤圣府。

      敕书绕飞其外,神力鼓荡其间。

      哪里是灵咤圣府,分明大齐紫廷!

      阴间早就封疆,齐国在这里经营了太久,在【执地藏】一战里赢得的资粮,几乎尽都填在此间。

      于是天子一令,天下剧变。

      在那茫茫无际的幽冥大地,亦不知何时……竖起一杆万丈紫旗!

      于此苦心经营多年的灵咤阳神,摇而九千丈神躯,踏步为紫旗护卫,不惜以神源托举,仗剑高声:“恭迎阴天子归位!”

      “慧觉”如阿弥陀佛,直到这一刻,才算看清大齐天子的全盘谋划。

      终于明白,自己一直隐隐有所感受的那些……究竟是什么。

      祂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无穷尽的力量,而被再一次……推撞到铜门之上!

      “有子无华,可继大宝!”

      绛紫色的龙袍,已经转为紫黑色。

      阴天子掐住自己的长子,一字一顿:“朕当为齐国,身登超脱——使后代帝王,不必如朕为难!”

      ??下周一见

    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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